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七十七章(7)

關燈
第七十七章 (7)



陳氏一聽,嚇得臉都白了,慌忙道:“兒啊,隔墻有耳,這些話可不能隨意說出口,萬一讓人聽見了……”

柳貴妃冷笑道:“現在知道怕了?你們將人送進寧王府,當時怎麽不知道怕?父親在軍中的名望已是頂盛,戰功赫赫,在京城中,誰不稱呼他一聲大將軍,他還有什麽不滿的?父親他,他……涼王(七皇子)可是他的外孫呢,日後讓我、讓涼王如何自處?”說著,眼眶一紅,淚水就這麽掉了下來。

陳氏一生軟弱,出身不高,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女兒,見一向好勝的女兒哭了起來,不由得慌了,也哭著叫道:“兒啊,都是我沒用,才讓你這般受苦受累。可是,可是你父親的脾氣你是知道的,他決定的事兒,誰能改得了啊?兒啊,我又何嘗不想你安安穩穩地過下去?”

柳貴妃不由得抱住陳氏,埋頭小聲地哭泣起來。

兩母女就麽哭了好一會兒,還是柳貴妃先回過神,知道不能太過,萬一陳氏出去時兩眼紅腫,說不定會惹來什麽流言,反倒不美。於是略略止住心中哀痛,喚來宮女打水,伺候她們重新勻面上妝,這才將痕跡遮蓋得□成。

經過一番發洩,柳貴妃的心情已經平覆下來,可以冷靜地思考了:“您說,那姑娘是在太後去世前就送過去了?”

陳氏點頭:“沒錯,就在那幾天。你父親本以為將你堂妹送過去後,憑柳家的聲勢,就是不好馬上擡側妃,可是一個貴人,想來還是可以的。沒想到,太後卻突然甍了,這就耽擱了下來。”

柳貴妃想了一下,道:“這倒是好事。一個無名無分的伺候丫頭,總好過有了名分的側妃。”然後壓低聲音在陳氏身邊說了幾句話。

陳氏皺起眉頭,擔心地說:“要勸你父親不難,可是我實在沒把握勸得住。”

柳貴妃一怔,隨後嘆道:“您一定要勸妥父親,否則……柳家怕是將不覆以往。”

陳氏還是十分遲疑,可見柳貴妃神情凝重,到底還是點頭應下了:“我知道了。”

名義上,涼王雖是陳氏的外孫,可血緣上倒底不親,所以柳貴妃讓人帶涼王過來給陳氏見禮時,不但陳氏對涼王生疏。就是涼王,對著陳氏,也是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,若不是柳貴妃在此,估計是看也不看陳氏一眼。

“這樣看上去,涼王卻是有幾分你的影子,那神態,可真是像。”陳氏略有感概地說著,不由得回想起女兒小時候的樣子,這樣一來,對涼王又自覺親切了一點。

柳貴妃卻是楞了一下,道:“是嗎?我倒沒留意過。”隨即打量了坐在旁邊玩耍的涼王幾眼,笑了笑,“這麽說來,還真是如此,娘的眼神還是這麽好使。”

陳氏說道:“我就你這麽一個女兒,不對你好使,還對誰好使。”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七月十五是中元節,按照以前的習慣,都會請幾位出名的道士真人前來宮中做幾場法事。而今年的中元節,恰巧又是在太後的頭七之內,因此也顯得隆重了一些,除了請來十來位道士和尚做法事外,在中元節前後,還要請他們畫下不少驅邪的符紙,在宮中名處或焚燒或張貼。

沈茉雲還真沒經過這種大場,整個七月,忙得整個人都瘦了下來,尖尖的下巴,纖腰一束,看著頗有弱不禁風的感覺。好不容易忙過了七月,又到了八月中秋,幸好這次還在國孝,大喪中皇帝下令一切從簡,宮宴家宴全部取消,這讓沈茉雲暗自松了一口氣。

寶兒見母親忙碌不已,便主動挑起看管弟弟們的任務,宇文熙知道後,大大的誇獎了她一番。至於宇文琦那個莫明出現的婚約,沈茉雲想著先緩下來,待忙過這一陣子,再同小兒子細細說明。

這天,秦允對沈茉雲說道:“鎮遠將軍夫人昨天進宮探視了柳貴妃,出來時眼眶微紅,似曾哭泣過。”

沈茉雲微一頷首,表示知道了,問道:“我讓你盯著那幾個人,可有什麽異動?”

秦允回想了一下,忽然神色帶了點猶豫和奇怪,說道:“江昭容、朱修儀、阮修容……”念了幾個妃嬪,“皆無異動,一向平靜。倒是翠微宮那兒,有一件事很奇怪。”

一聽到翠微宮,沈茉雲微微蹙眉,道:“什麽奇怪的事兒?”

秦允說道:“這半個月來,在藍麗儀身邊伺候的一個小宮女,經常往何承徽那兒跑,似乎跟那兒的一個小太監是同鄉,常有所往來。”

沈茉雲當即覺得不對勁:“她們兩人幾乎勢成水火,可是伺候她們的宮人卻走在了一塊?”

秦允道:“從表面上看,確實如此。”

沈茉雲皺眉,右手食指輕敲桌面,隔了一會兒,才問:“那個宮女和太監往來的事兒,何承徽和藍麗儀可知曉?”

秦允低頭思考了一下,說道:“照奴婢來看,何承徽應該不知道,而藍麗儀那兒,實在看不出來她知不知道這兩人來往。”

沈茉雲緩緩點頭:“藍麗儀進宮也有六年了,論手段行事,肯定要比何承徽來得老練,你看不出也不足為奇。”

假設藍氏知道此事,卻又不禁止,其間到底有何圖謀?又或者說,那個宮女是藍氏特地指使她這麽做的話……還是那個問題,藍氏究竟在計劃什麽?從婕妤跌倒麗儀,有她其中一份功勞,而十皇子的病弱,只怕也被藍氏歸咎於何承徽身上了。

要說她們都是藍氏的仇人,也不為過。

“何承徽的產期似乎就在這幾天了。”沈茉雲自言自語地說道,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,停了一停,冷聲道:“給我盯緊翠微宮,藍氏有任何風吹草動,都不得放過。”

“是,娘娘。”

三天後,預感成真。

“淑妃娘娘,方才十皇子的奶娘到咱們充媛娘娘那兒急報,說是十皇子被人下毒,已是不行了。充媛娘娘不敢擅專,這才深夜來打擾您,還請娘娘移駕翠微宮。”說話的人正是周充媛身邊的其中一個大宮女秋蓮,雖然說話還算連貫,但是臉色十分蒼白,眼中一片驚慌,顯然也嚇得不輕。

什麽?

沈茉雲大吃一驚,手一揮,寬大的衣袖帶到了一旁的紫金香爐,砸在了地上,並弄臟了地板,但現在沒人在意這個。

“下毒?已經不行了?”沈茉雲不可置信地反問道。

“是的,淑妃娘娘。奴婢跟充媛娘娘去看過十皇子,十皇子臉色嘴唇皆是紫青,口吐白沫,確是中毒之相。”被人掐死或者悶死是不會吐白沫的,這一點,秋蓮還能肯定,“除了奴婢,充媛娘娘也已經使人去回了貴妃娘娘和皇上,還請娘娘快些過去。”

沈茉雲一掐手心,對秋蓮說道:“知道了,你先回翠微宮稟告周充媛,我馬上就過去。”

“是,奴婢這就告退。”秋蓮福了福身,就轉身離開了。

待秋蓮一走,紅汐先沈不住氣了:“娘娘,這事兒有古怪。皇宮內菀,怎麽會這麽輕易就讓人下了毒,還要是對皇子下毒?如果皇上知道了,怕是會徹查。”

沈茉雲冷靜地說道:“沒有如果,皇上已經知道了。”一頓,“更衣,挑件素色點的。”

再擔心,紅汐和素月等人還是忙了起來,拿過內襯外裳等物。

在任人伺候的這段時間,沈茉雲的腦子也沒閑著,一直在高速運轉中。能讓一個體弱的孩子中毒的東西有很多,可是附帶嘔吐癥狀而又能讓宮人或者妃嬪拿到的藥物,就不多了,來來去去也就那幾樣。擡手,讓人幫忙穿上外衣,扭頭問秦允:“這幾個月,藍麗儀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?”

秦允此刻也是眉頭深鎖,一副苦苦回想的模樣,可最後還是搖頭:“除了那個宮女的事兒,奴婢實在想不出了。”

沈茉雲不死心,繼續追問:“你再想想,有沒有受過什麽奇怪的傷?或者去過一些她不常去的地方?十皇子有沒有過異常?”

秦允苦思了一會兒,才躬身行禮道:“奴婢實在想不出來,藍麗儀一直都在翠微宮照顧十皇子,鮮少外出,十皇子一直都在喝藥,太大的異常真沒聽說過。至於受傷,藍麗儀仍是正六品的麗儀,平常又不用做苦力活兒,哪有機會受傷?只除了幾個月前,她不小心讓開水燙傷延請太醫外,再無他事。”

“被開水燙傷,燙傷,傷口會腫毒潰瘍,要上藥,或許還要內服……”沈茉雲喃喃念著,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,身體再也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,腳一軟,差點摔倒,還好剪容發現她不對勁,趕緊扶了她一把。

“娘娘,您怎麽了?”

“沒,沒事。”沈茉雲就著剪容的手,慢慢地坐回椅子上,驚慌過後,理智逐漸占了上風,接過紅汐遞過來的溫熱開水喝了一口,才問道,“藍氏被開水燙傷後,用了多長時間才好起來的?”

秦允只是想了一下,就極為肯定地說道:“至少有兩個月。”

沈茉雲點了點頭,心中已經有了主意,轉過頭對剪容吩咐道:“將七月份和八月份的帳本看好了,等下會有人過來取帳本,到時你再親手交給他們,知道嗎?”

剪容認真地行禮道:“請娘娘放心,奴婢一定看好帳本,絕不會有意外發生。”

沈茉雲“恩”了一下,又道:“讓人看好寶兒他們,別驚著孩子。”

剪容也一並應下了。

半刻鐘後,衣妝總算整理好了,沈茉雲仔細地又檢查了一遍,發現沒有差錯後,才對秦允道:“去翠微宮,升輦吧。”

這一次,可是有一場硬戰要打。

“奴婢遵命。”

沈茉雲到翠微宮的時間還是有點晚了,她一進大殿,就看到了坐在首位的宇文熙和柳貴妃,還有站在一邊的周充媛,及跪在地板上雙眼紅腫的藍麗儀。沒敢多看,上前行完禮,得到允許後,就在皇帝下首的位置坐了下來,周充媛亦隨後坐下。

宇文熙剛才似乎正在問話,只聽得藍麗儀聲音哽咽地哭訴道:“……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兒,奶娘突然就跑過來對妾說,說十皇子中了毒,突然就嘔吐起來,一幹宮女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,都嚇壞了,便趕緊來通知妾。妾過去一瞧,就這麽一會兒時間,十皇子,就,就這麽去了。”說到最後,聲色厲歇,就這麽昏了過去。

宇文熙的臉色,不消說肯定是十分難看的,眼神異常森冷。

柳貴妃見狀,小心地說道:“藍氏昏了過去,不如先把她扶下去讓太醫瞧瞧。就是審完那些宮人,也得要時間,不如傳十皇子的奶娘來問個話,您看如何?”

宇文熙緩緩點頭,道:“讓她進來。貴妃,你來問。”

“是。”

照顧十皇子的奶娘是個二十多歲的周整婦人,說起話來也是口齒清晰:“……奴婢一直在十皇子身邊,中間因要解手曾離開過一次,但十皇子身邊還是有宮女們在照看著,房中不會無人。奴婢可以對天發誓,絕對沒有對十皇子下毒,貴妃娘娘明察。”邊說邊朝柳貴妃不斷磕頭,很快,身前的地板被染紅了一小片。

沈茉雲靜靜地看著,沒有說話,腦海中則在一遍又一遍地推算待會可能發生的場景,並琢磨自已可能要說的話。

柳貴妃又問了奶娘幾個問題,便命人帶她下去了。

期間,太醫已經驗完了十皇子的屍身,來到大殿對宇文熙說道:“啟稟皇上,經臣查驗,十皇子乃是被人餵食混有朱砂成份的湯藥,才導致十皇子中毒身亡。另外,臣還發現,在十皇子經常玩耍的一個拔浪鼓,柄端上同樣塗有朱砂,上面還有些小兒齒印。臣鬥膽猜測,十皇子曾經啃咬過此物,不知不覺間就服食了少量朱砂,這才使得十皇子的身體越來越弱。”

半個時辰後,審問翠微宮所有宮人的結果出來了,孫貴上前,對皇帝行禮道:“皇上,照顧十皇子的宮女海棠招認,她是奉何承徽之命,在十皇子的湯藥中下了朱砂。”

跟太醫的話不吻而合。

“哦?”宇文熙只是發出了一個單音。

“海棠還說,這些朱砂,是一個叫羅大海的太監給她的。這個羅大海,正是在何承徽那兒伺候的。”

宇文熙問道:“就這些?”

孫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,這回是心中真打顫了:“那個羅大海他說,說這些朱砂是何承徽給他的。奴婢本是不信,朱砂本是藥材,又是避邪之物,宮中管理甚嚴,尋常人根本不可能輕意得到,而何承徽又懷有身孕,哪能去碰這些事兒?可是,可是羅大海卻說,說……”

“他說什麽了?恩?”宇文熙的語氣很冷靜,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,這是氣得狠了。

柳貴妃眉眼一跳,快速地朝沈茉雲看了一眼。

沈茉雲依然眼觀鼻,鼻觀心,一副不動明王如山不為所動的神情,仿佛下面那場風暴的中心點並不是她。

“說,這些朱砂,是在中元節前一天,淑妃娘娘交給何承徽的。”孫貴頭皮一麻,硬是頂著皇帝的怒氣說了出來。

柳貴妃和周充媛當場瞪大了雙眼,一臉震驚地朝沈茉雲看了過去。

宇文熙的臉色已經陰沈得足以滴下水來,正在他準備說話時,一聲嬌呼傳了過來:“淑妃娘娘,您為何要這麽做?要是妾有什麽地方對不住您,您要妾身如何賠禮都行,為什麽要下毒毒害我那苦命的孩子?”

藍麗儀在隔壁的廂房剛剛轉醒,就走過來準備靜聽皇帝裁斷,沒料到一進大殿就聽到了孫貴的話,一時心神不穩,就這樣跌倒在地,看著沈茉雲淚眼婆娑地哭喊著,眼淚一滴滴地沿著臉頰滑落在地,冰山美人化成一汪江水,說不出的楚楚可憐。

沈茉雲優雅地站起身,正眼都沒掃藍麗儀一下,只是徑直對臉色難看到極點的宇文熙福了福身,道:“皇上,請容妾稟。”

宇文熙看了沈茉雲一眼,眼中的寒氣倒是緩和了幾分,道:“準。”

“謝皇上。”沈茉雲又行了一禮,才說道,“皇上,中元節前後,宮中按例,皆要延請道士高人進宮,做法事超渡亡靈,加上今年又剛好遇上太後頭七,不免要更為鄭重。中元節前,按慣例,道士們要為宮中各處畫下避邪的符紙,妾得皇上信任,掌尚儀局,管年節祭拜之禮,凡畫符所需紙張朱砂,皆是由妾親自過目。每次分發,帳上全有記錄,亦有領取之人的簽名,一切明細清清楚楚,妾絕無私下挪用個一星半點兒。皇上若是還有懷疑,可命人去長樂宮取來帳本,再去尚儀局清點一番,便可分真假。”

宇文熙聽了,臉色又變得好了一些,對江喜一點頭,“去長樂宮,將帳本取來。”

“是。”江喜匆匆行了個禮,就趕緊小跑著朝長樂宮而去。

藍麗儀此時卻是不管不顧地哭喊道:“淑妃娘娘您掌握尚儀局,要是真想從中勻出一點朱砂,豈非易事?十皇子的湯藥中被人下了朱砂,含冤而亡,還請皇上為我兒做主。”

竟是就這麽認準了淑妃是毒害十皇子的幕·後主使者。

沈茉雲一挑眉,轉過頭看向藍麗儀,似笑非笑地說:“藍麗儀,你是怎麽知道,十皇子是中了朱砂之毒的?還是被下在湯藥中?若我沒記錯,剛才太醫來殿中回話時,你並不在此處。”又對皇帝一福身,“妾妄言失態,請皇上恕罪。”

柳貴妃一聽,心裏不免感到惋惜,看來淑妃又逃過了一劫。

宇文熙雙眼微微一瞇,道:“你不過無心之失,日後小心些就是了。”再看向軟攤在地上的藍麗儀,“藍氏,淑妃的話,你還沒回呢?”

藍麗儀心中一頓,心想淑妃果然難纏,不過就算沒有證據,沾上了這種事,淑妃離失寵的日子也就不遠了,嘴裏不忘說道:“妾,妾適才醒來時,無意中聽得太醫說起此事,這才知道十皇子是中了朱砂毒。”

宇文熙聽罷,略一挑眉,卻不再理會藍麗儀,而是對沈茉雲道:“太半夜來回奔波,你也辛苦了,坐下說話吧。”

“謝皇上恩典。”沈茉雲行過禮,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。

藍麗儀臉色一僵,隨即低下頭去,遮住了眼中的光芒。

柳貴妃見此,在心中暗自搖頭,這個藍氏也是笨的,還不死心,不過淑妃也不是任人揉捏沒反應的包子,就不知道她會做何回應。

一刻鐘後,江喜趕了回來,手中正捧著兩本帳冊,具是這兩個月來的宮中祭祀所需的進項開支。

宇文熙接過帳本,翻到七月的明細那裏,裏面十分詳細地記錄著每一項物事的所需,而且下面還有領料之人的簽名。

江喜此時也說道:“奴婢已讓尚儀局的陳尚宮親自點過宮中所餘朱砂,跟帳本中所記載的數量並無所差。”

這時,一個小太監悄悄地走進來,對孫貴說了幾句話。

孫貴臉色頓時大變:“皇上,那個叫海棠的宮女,還有那個叫羅大海的太監,兩人撞柱而亡,已是去了。”

91、誣陷(下)

死無對證!

孫貴的話一出,所有人幾乎都變了臉色。

沈茉雲微微斂目,心中冷笑,真是大手筆啊,連續三條人命,不管幕後的真正主謀是不是藍氏,她都由衷地佩服這個人的膽量。

敢在皇帝面前玩這套,真是壽星公上吊——嫌命太長。

沈茉雲裝做不經意地側了側臉,朝皇帝那邊偷偷覷過去。果不其然,宇文熙怒極反笑,抓起一旁的茶盞往地上狠狠一貫,清脆的響聲讓人心頭發震,冷冷地看著孫貴:“你可是越來越會辦差了!”

孫貴也不辯解,“撲通”一聲跪了下來,直接請罪:“奴婢辦事不力,罪該萬死,請皇上降罪。”實在沒想到那兩個人會突然間撞柱,顯是早有預謀,他才會一時不察讓對方得逞,不管怎麽說,這件事確實是他失職。

宇文熙冷冷地扯起一抹笑容,笑意卻不達眼中,冰冷得讓人心底發寒:“一邊跪著,等會再算你這一筆。”

孫貴磕了個頭,不敢多說話,悄悄地挪到了一邊。

壓抑的氣息彌漫了整個大殿,讓人喘不過氣來。

“寧死不屈嗎?可真是好氣魄。”半晌,宇文熙才說了這麽一句話,神情不喜不怒,顯然是已經冷靜下來了。

無論如何,皇帝總算再次說話了,停滯的空氣仿佛又開始流動起來。

柳貴妃不得不插嘴道:“皇上,恕妾多嘴,那兩個宮人突然撞柱而亡,說不定另有隱情,您看這個……”

藍麗儀聽了,低垂著頭顱,嘴角卻悄悄露出了一絲微笑。

紅汐陪著沈茉雲過來的,手心早就是濕滑一片,聽了柳貴妃話,更是急得不得了。柳貴妃這話中未完之意,指的不就是淑妃嗎?就是這當口皇上不起疑,可以後某一天皇上突然想了起來,這就是一根紮在心底的刺。若是長年如此,皇上厭倦那是遲早的事。

宇文熙卻是擺了擺手,道:“誣陷主子,死不足惜,照老規矩處理吧。”

柳貴妃有點遺憾,於是對孫貴說道:“皇上都發話了,還不照做?”

“奴婢遵命。”孫貴看了看皇帝,然後低頭應了一聲。

事情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,不想沈茉雲此時又起身,往前面走了幾步,對宇文熙深深施了一禮:“皇上,此等大事,本不該由妾多嘴,可是事關妾身清白,其中又牽扯到了何承徽,茲事體大。妾鬥膽,請皇上宣何承徽進來問話,也好一冼我二人的冤屈。”

宇文熙聞言,只是靜靜地看著沈茉雲,未幾,才緩緩說道:“也罷,此等毒物竟然在宮內流行無阻,確實讓人不安。既然你有這個心思,趁現在角兒都齊了,當面弄個清楚明白。”然後對江喜吩咐道,“叫何承徽過來問話。”

“是,皇上,奴婢這就去。”江喜說道。

何承徽的產期就在這幾日,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,夜裏睡得並不熟,可以說藍麗儀那兒鬧開時,她就被驚醒了,接著又傳來十皇子被毒殺的消息,皇帝和柳貴妃來了,淑妃也來了,還有什麽朱砂中毒之類的。一連串的驚憂下,何承徽更是睡不下,索性坐在房中,跟自已的心腹宮女有一下沒一下地閑聊起來。

直到江喜過來請人,她還覺得意外。這種事情,怎麽看都不應該跟她扯上關系?但嘴裏還是說道:“請江總管帶路,我這就過去。”

一進到大殿,眸光一掃,隨即低頭,在宮人們的參扶下,勉強對皇帝行禮:“妾拜見皇上,拜見貴妃娘娘……”

宇文熙見她如此,便道:“你身子重,不用多禮,賜座。”

“謝皇上。”何承徵還是福了福身,才坐了下來,卻是沈默不語。

宇文熙一掃殿中各人的神情,最後落到了一直充當背景的周充媛身上,道:“周充媛,你把剛才發生的事情,給何承徽說說。”

周充媛被突然點名,忍不住驚了一下,隨後就穩過心神,先是應了一聲,然後才將適才發生的事情,包括羅大海等人的招供,簡單扼要地說了一遍。

而何承徽,早在聽到羅大海海被轉述的那些話時,臉色就一下子白了,待聽完周充媛的話時,忙站起身,動作之猛,讓一旁的宮女都嚇了一跳,趕緊上前扶住她。

“皇上明察,妾從來沒有做過此等大逆不道之事。這幾個月,妾一直待在翠微宮養胎,鮮於其他姐妹往來,更沒有見過朱砂此物,妾顧著肚子中的孩子尚來不及,哪還有心思去想這種,這種惡毒之事?妾也是將為人母之人,難道就不怕我孩兒有報應嗎?請皇上明鑒。”何承徽讓宮女們一左一右地扶著,人還是跪了下去,神情急惶地說道。

柳貴妃卻是遺憾地嘆了一口氣,一臉惋惜地對皇帝說:“皇上,那兩個宮人已經撞柱身亡了,否則招他們前來跟何承徽對質,便可分辯一二。”

沈茉雲突然插嘴道:“皇上,何承徽再有不是,也請看在她肚中孩子的份上,先允她起來吧。地上寒涼,只怕何承徽受不住。”

宇文熙看了看沈茉雲,微一點頭:“還是你細心。”覆才對何承徽說道:“淑妃說得沒錯,何氏起來回話。”

何承徽不敢推托,說:“謝皇上,謝淑妃娘娘。”這才在宮女的扶持下站了起來,重新坐回位置上。

柳貴妃一扯袖子,心中暗自生恨。

周充媛更是縮了縮身子,生怕掃到其中一人的臺風尾,自已也得卷進去。

“何承徽說沒有見朱砂,淑妃那兒的帳目也是對的,貴妃,你有何看法?”宇文熙忽然轉過頭,問起了柳貴妃。

柳貴妃先是一怔,隨即就說道:“何承徽一直在翠微宮養胎,平日便宜不出門,只憑一個宮人的幾句話,又無真憑實據,實在難以取信於人。”

這些話表明,她是相信何承徽是清白的。停了停,又道:“可是淑妃掌管尚儀局,朱砂一物確實也經由她來分發,雖說數目是對了。妾自是相信淑妃的為人,可是悠悠眾口,旁人又不知內情,就像藍麗儀先前說的,淑妃若是有心,留下那麽一點朱砂確實不是難事。再者,十皇子身子一向虛弱,早前就咬食了一些朱砂,身體狀況比之前更差,太醫也說只需那麽一兩錢就會……最的是,宮闈禁衛森嚴,這些朱砂總不會是憑空出現,旁人想要無聲無息弄來此物,恐是不易。”

藍麗儀心想,柳貴妃果然也看淑妃不順眼,這一番說詞,不管皇上信不信,柳貴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都會下降。眸中閃過一道寒光,只希望接下來順順利利的,就是扳不倒淑妃,好歹也要在她身上潑上幾盆臟水,這才不枉費她的苦肉計。至於那個孩子,只能算他不走運吧,日後,日後……若有機會,她一定會補償他的。

沈茉雲仍然靜默地聽著,仿佛貴妃影射的那個人並不是她,紅汐卻是臉色大變,正想說什麽,卻被沈茉雲掃過來的眼風制止了。

宇文熙聽了柳貴妃的話,神情依然淡淡的讓人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,他看向沈茉雲:“淑妃可有說法?”

沈茉雲心中卻是稍微松了一口氣,她正愁不知道怎麽將話題引過來呢,貴妃主動提起,真是再好不過了。偷雞不成蝕把米,待會兒柳貴妃別氣得吐血就好。

於是她斂袖鄭重地施了一禮,表情一肅:“妾雖不才,可也飽讀詩書。朱砂,又名丹砂,除了被道教用來畫寫驅邪的符紙外,還可入藥,或外服,或內服,對安神定驚、心悸心煩、腫毒瘡瘍皆有奇效。妾懇請皇上下令,從太醫院調出最近半年內宮中各人的脈案和藥方,只要翻查這段時間是否有人使用朱砂入藥,即可知曉那些使十皇子致命的毒物從何而來。”

說著,跪了下來,伏身道:“皇宮內菀,天子居所,皇上貴為九五之尊,已身安危更是社稷大事,不但事關國祚,更是天下萬民所仰所向,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,是故不可小視。妾奏請皇上徹查此案,以還六宮清靜。”

言畢,室內一片安靜。

紅汐等一幹長樂宮的宮女早在沈茉雲跪下時,也一同跪了下來,伏□時,紅汐才發現,她的雙手早就在發抖了。

沈茉雲靜靜地跪伏在地上,雖說有把握會成功說服皇帝,可心底還是有幾分緊張,不知是不是錯覺,她只聽到自已咚咚咚的心跳聲,快而激烈。

似乎過了很久,又似乎只有幾息,一雙溫暖的大手扶上沈茉雲的肩膀,隨後往下,在她的手臂處一托,將她扶了起來,耳邊伴隨而來的聲音是那麽的遙遠而熟悉:“有話好好說就是了,跪在地上做什麽?你剛剛才說過的,地上涼,你就不怕受寒嗎?”

沈茉雲心中悄悄地松了一口氣,便依著那股力道順勢起身,但還是站得規規矩矩的,並沒有依偎過去,一則沒有在眾人面前表演的興趣,二則嘛,天氣還是有點熱,冬天抱著個暖爐是享受,夏天就是折磨了==

皇帝都站著了,這裏也沒人敢繼續坐著。

柳貴妃急忙跟著站了起來,見皇帝親自去扶沈茉雲,右手一扯,竟是將腰間的荷花嵌南珠絡子硬生生地扯了下來,心底咬牙切齒地念道——淑妃,算你走運!

此時她已經反應過來,敢情人家早就在等這一茬,而她居然還傻傻地送上了搭橋用的梯子,只差沒問一句“好不好使”。

真是氣死她了。

“皇上!”沈茉雲任由皇帝牽住她的手臂,低下頭,狀似有點不好意思。視線不經間意地掃過旁邊,卻看到藍麗儀真正花容失色地癱倒在地了,不知道是心理作用,還是光線問題,此刻的藍麗儀,看上去比平日裏蒼老了幾分,眼角竟是多了幾條皺紋,容顏頹然。

沈茉雲漠然地移開眼,當初既然敢做,現在就不要怕死。

宇文熙扶起了沈茉雲,右手輕輕捏了一下掌中的手臂,道:“來人,傳太醫院院判、副院判來翠微宮,讓他們帶上這一年所有的脈案和藥方。再傳侍禦史何泯,讓他負責此事。至於翠微宮所有宮人,全部看管起來,翠微宮,只許進不許出。”

“是。”門外的侍衛走了進來,齊聲應道。

“朕倒要瞧瞧,誰敢膽大妄為至此,竟敢在宮中行此失德悖論之事?”宇文熙的聲音淡漠得近乎沒有起伏,若是不在意他的說話內容,根本就聽不出他有一丁點火氣。

柳貴妃說道:“皇上息怒,事情一定會水落石出的,還請皇上保重身體。”

宇文熙“恩”了一聲,又道:“孫貴辦事不力,罰杖責三十、停俸半年。周充媛就好好照顧何氏吧,沒事兒,就別亂走了。”

“是,皇上。”周充媛忙行禮說道,何承徽也福了福身。

“貴妃辛苦了,不過還是得再辛苦一點,翠微宮這兒,你再盯緊一點。”

“妾領旨。”柳貴妃說道。

沈茉雲看了看外面的天色,幾經折騰,東方已是微微泛白,於是對宇文熙道:“皇上,一會兒您就該上朝了。侍禦史審察案子,也得要時間,您要不要先回建章宮休歇一下?”

想邀寵拉人也得看時機,長樂宮離建章宮頗遠,來到長樂宮坐不到一刻鐘又得往回趕,實在沒必要,還不如直接就回建章宮,還可以抓緊時間小歇一下。

宇文熙微微點頭,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,道:“你也累了,回去休息吧,待會朕去看你。”轉頭吩咐另一個侍衛,“查出結果後,讓何泯直接到兩儀殿候命。”

“卑職遵旨。”那侍衛應聲道。

終於送走了皇帝,柳貴妃頓時拉下笑臉,冷冷地橫了沈茉雲一眼,一甩袖,帶著延慶宮的宮人們,轉身就走。

沈茉雲卻是完全不在意,對周充媛道:“何承徽只怕就這幾天了,充媛好好照顧著,若是需要什麽,只管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